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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入蜀之旅变成千古“纪行诗” 成为杜诗之所以是“诗史”的有力证明|名人大讲堂

封面新闻   2023-06-27 22:33:24

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摄影 杨涛


【资料图】

杜甫与蜀地,是历来学者研究“诗圣”的重要课题。入蜀的杜甫,探访古迹、结交朋友、观察自然。他从一个躲避安史之乱的忧心状态,暂时得以逃脱,拥有了一段安稳的时光。在蜀地期间的生活细节,也被杜甫写进他的诗里,成为“诗史”的一部分。在1400多首杜诗中,以在蜀地创作的数量最多、质量也最高,比如杜甫用诗歌记录下他刚到成都的新鲜印象,“我行山川异,忽在天一方。”(出自《成都府》)。

胡可先

6月27日下午,名人大讲堂“杜甫文化季”在杜甫草堂博物馆迎来第三场讲座。浙江大学文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、中国杜甫研究会副会长胡可先,以“杜甫的蜀中生活与诗歌创作”为题,从入蜀情境、草堂经营、幕府体验、日常生活、友朋交游、蜀中创作等六个方面,全面铺开讲述杜甫一生中最重要的“蜀地时光”。

纪行诗是对蜀道最真切的实地考察和完整记录

杜甫蜀中生活的前奏是“入蜀”。胡可先在讲杜甫的蜀地生活之前,先讲了杜甫的入蜀之旅。从秦州出发以后,杜甫所历都是蜀道地名,每到一地,他都作诗纪行。在这一阶段,杜甫写下了两组纪行诗,共二十四首,都是杜甫诗的独绝之作。这组纪行诗,分为两段路线:第一段路线是从秦州出发抵达同谷,共十二首;第二段路线是从同谷出发抵达成都,也是十二首,是蜀道最真切的实地考察和完整记录。这些诗都以真实可考的地名命题,比如《白沙渡》《鹿头山》《飞仙阁》《五盘》《龙门阁》《石柜阁》等,这些地名在唐以后的地理著作和地方志中都能找到记载。

这两组纪行诗记录了杜甫入蜀之旅的所历所见所感,有山水风物的表现,有伤时感乱的抒怀,有个人情感的流露,成为杜甫一生中带有里程碑意义的篇章,在整个文学史上也有重要意义。整组诗体系完备,各首诗又取径不同,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平,并且得到历代学者的高度称颂。

苏东坡就曾专门夸过杜甫的纪行诗,“老杜自秦州越(赴)成都,所历辄作一诗,数千里山川在人目中,古今诗人,殆无可拟者。” 在胡可先看来,“我们今天说杜甫的诗是诗史,除了指政治意义上的历史,还包括地理意义、个人生活上的历史。杜甫入蜀的纪行诗,是对蜀道最真切的实地考察和完整记录,与唐代的历史地理互相印证,对今天我们研究唐代蜀道提供了比较准确的材料。这是杜诗之所以是“诗史”的一个有力证明。”

行旅之人往往具有搜奇探幽的本性,但杜甫的蜀道行,不是一人的行旅,而是带着家小,加以自己身体孱懦,冻馁催迫,不能停息以尽情赏览,故而深愧谢灵运之优游,陶渊明之放浪,只能够行色匆匆,达不到自由适性。胡可先认为,这是杜甫蜀道纪行诗与一般考察旅行诗的区别所在。

胡可先

胡可先还特别分析杜甫的这两组入蜀纪行诗的艺术表现,“艺术上更突出的表现是蜀道的特点,这就是奇险。无论是直接表现山水的奇险,还是隐晦表现蜀道的灵奥,都达到了极致,都能够惊天地,泣鬼神。为了表现蜀道奇险,杜甫在这组诗中很多选择用仄声韵。如《铁堂峡》用入声韵,《法镜寺》用上声韵,《青阳峡》用入声韵,《龙门镇》用入声韵,《积草岭》用去声韵,《发同谷》用入声韵,《白沙渡》用去声韵,《龙门阁》用上声韵,《石柜阁》用入声韵,《剑门》用去声韵,《鹿头山》用入声韵。并且在奇险的基础上突出了奇古,而音调韵律上,也峭拔短促,这样的诗,读起来如同看画。”

杜甫这组诗在纪行的过程中,对蜀道风物的描写也非常突出。胡可先发现,这组诗无论是叙写离开秦州的原因,蜀道经行过程,向往成都的心事,都离不开风土物产与人情世态的描写。

杜甫离开秦州主要有两个原因,一是人事的原因,即《发秦州》诗云“此邦俯要冲,实恐人事稠。应接非本性,登临未销忧”;二是风土的原因,即前诗“溪谷无异石,塞田始微收。岂复慰老夫,惘然难久留”。对于风土的原因,诗中写到“溪谷”和“塞田”。“溪谷无异石”是说没有景致好的山石可供观赏,“塞田始微收”是说山田土壤不厚,收成微薄,不足以养活一家。这两句说明杜甫在秦州,精神得不到慰藉,生活得不到满足,所以要离开。

需要注意的是,在这首诗中,杜甫还对“南州”有较高的期待。“汉源十月交,天气凉如秋。草木未黄落,况闻山水幽。栗亭名更佳,下有良田畴。充肠多薯蓣,崖蜜亦易求。密竹复冬笋,清池可方舟。虽伤旅寓远,庶遂平生游” ,这一南州就是杜甫向往的乐土:十月之交的汉水发源之地,天气凉爽如秋,草木还未凋落,山水非常清幽,尤其是栗亭这个地方,不仅有良田可耕,听到栗亭之名也觉得绝佳,山药可以充肠,石密容易采酿,山竹茂密,冬笋繁多,水面宽阔可以并舟而行,虽然行程很远,但可以满足平生喜欢游览的性情。

杜甫在纪行诗中描写的风物,有当地风土习俗,有当地的自然风物,也有当地的各种特产。比如《五盘》一诗描写当地习俗:“好鸟不妄飞,野人半巢居。喜见淳朴俗,坦然心神舒。”描写当地百姓一半在树上筑巢而居的习俗,对于这样淳朴的风俗,杜甫觉得心地坦然舒畅。巢居本是上古的风俗,《初学记》卷九云:“有巢氏《始学篇》:上古皆穴处,有圣人教之巢居。”杜甫那个时代,利州五盘之地还有这样的风俗,杜甫觉得淳朴。“由此而引出史思明还盘踞于洛阳,安史之乱尚未平息,故乡消息全无,兄弟亲戚流落四方,这与巢居的安定形成鲜明的对比。”胡可先分析说。

“幽居才能近物,才能存道”

来到成都后,杜甫在各方朋友的资助下,杜甫开始给自己建造寓所。宝应元年(公元762年),杜甫在成都的草堂正式建成。草堂初成,身体和心灵都有了安宁之地。杜甫非常愉悦的心情,流露于《堂成》一诗当中。草堂在浣花溪畔,堂荫白茅,俯看青郊,桤林碍日,笼竹和烟,暂止飞乌,频来语燕。真是草木如荫,风景如画,又得到了左邻右舍、友朋亲戚的称赞。寓居成都草堂,成为杜甫一生的重要时期,这时总共作了271首诗,也是他创作繁盛的时期。

然后杜甫开始展开与严武、高适、岑参 、杜济、章彝、 李瑀等人的来往。他还两次加入严武幕府工作。杜甫将这些都写进了诗里。比如《客至》一诗写杜甫与宾客之间的往来交往,表达出杜甫这一时期欣喜的心境。比如《春夜喜雨》,让一千年之后的读者也能从中感受到唐代成都的温润与美好。会客的时候他写诗,赏花会写诗,盖草堂会写诗,遇见暴雨的时候也写诗,杜甫把日常生活的诸多细节都变成诗歌。“可以说,在杜甫那里,人、诗、地是一体的。诗就是生活,生活就是诗。”

在蜀地这段时间,杜甫的诗风有一个明显的转变:虽然忧国忧民的情怀偶尔还是会表现于诗中,但总体风格由“忧伤”向“闲适”的方向转变。

尤其是在草堂的幽居期间,杜甫表现出非常突出的对日常生活的热情,表现出非常淡然的平凡心境。比如杜甫在《屏迹二首》诗其一中写道:“用拙存吾道,幽居近物情。桑麻深雨露,燕雀半生成。村鼓时时急,渔舟个个轻。杖藜从白首,心迹喜双清。”其二云:“晚起家何事,无营地转幽。竹光团野色,舍影漾江流。失学从儿懒,长贫任妇愁。百年浑得醉,一月不梳头。”

胡可先分析说,这两首诗描写的是杜甫幽居生活,幽居而更近物情,所见桑麻燕雀,自然生成,村鼓热闹,渔舟轻快,作者这时心迹清朗,也就融入自然。第二首仍然写幽,竹光簇拥野色,舍影映入江流,而作者这时纵情自然,不修边幅,也不问家事,实际上写的是当时最为平凡的心境。而这种心境、这种自然,才是“用拙”,才近“物情”,也就是幽居才能近物,才能存道。

“入蜀之后,方臻圣域”

杜甫的蜀中生活,重点是成都和夔州,而短暂的生活和经历之地很多,如梓州、绵州、汉州、嘉州、戎州、忠州、渝州、万州、云安。寓居成都和夔州,是他一生生活较安定的时期,也是其一生的诗歌创作成都最高的时期。胡可先提到,杜甫至入蜀后,杜甫方臻圣域。陈贻焮先生在《杜甫评传》中概括杜诗有四个高峰:“大而言之,安禄山叛乱前后是老杜第一个创作高峰;秦州诗、成都诗是另外两个高峰;那么,夔州诗可说是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高峰了。”四个高峰有两个高峰在蜀中,足见称为“圣域”是当之无愧的。

胡可先

胡可先发现,蜀中的杜甫,对于律诗的创作尤为致力,特别是在蜀中后期的夔州,律诗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。“这里他做了很多格律组诗,达到了他一生的最高成就,其代表作就是《咏怀古迹五首》《秋兴八首》。组诗之外,再如杜甫在夔州的《登高》诗,都是七律诗的经典作品,受到历代文人的称赞。”

杜甫与蜀地的相遇是美好的,但终有一别。杜甫在《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》诗中云:“江浦雷声喧昨夜,春城雨色动微寒。黄鹂并坐交愁湿,白鹭群飞大剧干。晚节渐于诗律细,谁家数去酒杯宽。惟君最爱清狂客,百遍相看意未阑。”这是大历二年杜甫在夔州时作,也是他蜀中诗的写照,因为在第二年即大历三年的春天就离蜀地到湖南了。胡可先分析说,这可算是杜甫对自己蜀中诗歌艺术的总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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